楚青檸擡起頭來看著楚韻芝,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，這個問題有什麽值得她問的。他們一族, 就算是少數成了親的那幾人, 也沒幾個特別看重自己的夫君的。只是楚韻芝一直追著她問，似乎很重要一般, 楚青檸到底還是稍微思索了一番，這才道：“人盡夫也, 母一而已, 胡可比也？”

這句話，是楚青檸以前看過的一個凡間的書裏寫的, 好似叫什麽《左傳》, 當時楚青檸看了覺得有道理, 便記了下來, 卻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湧了上來。

淩瀟仙君怔怔地看著楚青檸，人皆可夫，所以他算什麽？淩瀟仙君想要問一問楚青檸, 然而他卻沒有質問的資格。兩個人走到今天，完全是他咎由自取。禦塵上仙頗為擔憂地看著淩瀟仙君，他真的很怕君上被娘娘刺激得墮入魔道。只是，他就算是再怎麽開口勸, 也比不得娘娘的一句話。偏偏娘娘又什麽都不知道。只是, 許多時候，什麽都不知道才更讓人痛心，旁人卻沒資格說些什麽。

“這話呢, 不是我說的，但是我覺得很有道理。更何況，娘，你不是也說過嘛，男人算不得什麽的。情愛不過是一時的歡愉，也許分開會有些難過，可是終究會過去，到時候再回來看，才發現那不過是年少時的沖動罷了。”楚青檸緩緩說道。

這話讓楚韻芝楞住。她時說過男人算不得什麽，可是後面的那些話，卻不是她說的。

“前一句是我說的，後一句卻不是我說的。”楚韻芝道。

楚青檸怔怔地看著楚韻芝，她記得這句話，的確是她娘說的。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她剛蘇醒，她娘曾經發出了這番感慨。

楚韻芝笑了笑，一雙明眸掃過了淩瀟仙君，然後笑著對楚青檸說道：“這些話是你三百年前對我說的。”

楚青檸不能理解楚韻芝說這番話的用意，淩瀟仙君卻清楚，這是在告訴他，青檸早就在三百年前，就放棄愛他了。淩瀟仙君怔怔地看著楚青檸，他似乎可以想到，她那個時候的痛苦和堅強。明明是她該在他的庇護裏，自在地生活著，卻被迫承擔著這些不是她的年齡該承擔的痛苦。是他不好，讓她痛苦。是了，他欠青檸的太多太多了，青檸如何對他都不過分的。

軟舞也怔住了，心裏的不安再次擴大，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。

“所以，娘，就算是和族裏的任何一位族人相比，我的夫君便也並不怎麽重要，更何況是和你比。”楚青檸開口勸道。

出來的日子久了，楚青檸見的多了，許多以前不能明白的道理，現在也漸漸明白了。楚青檸不知道他們一族少情緣到底是天性還是別的什麽原因，然而這些都不重要。他們一族藏著的秘密太多了，這就意味著，哪怕楚青檸再喜歡一個人，她也飛彈無法對他做到坦誠，反而還要處處隱瞞。縱然有情，也長久不了的。所以，她的夫君不重要，她的父親也不重要，她娘也該明白這個道理的，為何今天卻這麽奇怪緊著追問她。

楚青檸想著，也許這就是話本上說的所謂的不安吧。楚青檸還記得，前幾天剛看的話本子，叫什麽《仙君的小嬌妻帶球跑》，說的就是女主和男主一夜情後有了孩子，結果女主帶球跑到了妖界。若幹年後，女主回到了仙界，還帶著一個和男主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。女主怕男主搶她的孩子，十分不安。楚青檸覺得，楚韻芝此刻的心態和話本子裏的女主應該是一樣的。

楚青檸知曉，楚韻芝雖然喜歡睡男人，可是她只喜歡睡漂亮的小郎君。楚青檸又看了看清睿上仙，長得還算是不錯，畢竟修為到了上仙，就沒有醜的。不過，她娘一向是眼光高，又是被迫的，看不上清睿上仙也沒錯。她娘定然心裏不痛快，更怕她心裏偏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爹，所以這才千方百計地想讓她表態。楚青檸想著她娘的性子，被迫和她所謂的爹睡了一宿，受了那麽多的屈辱，還得千方百計地生下她，著實是為難了她。她作為女兒，怎麽都得站在她娘這邊兒。楚青檸覺得，她現在得凸顯她娘的重要性，什麽生父，什麽夫君，都得靠邊兒站。只有這樣，才能彌補她娘一些。

“娘，你要是不信，隨便給我找個夫君，讓我嫁了都行。”楚青檸想了想又補充道，“你讓我嫁幾個都行。”

“那韓澤潤呢？”一直沈默的淩瀟仙君突然開口，凝視著楚青檸。

冷靜下來後，淩瀟仙君突然發現楚青檸的一些想法實在是古怪，這不該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該有的。

韓澤潤？楚青檸怔了怔，想起了那個溫潤的男子，她突然發現，她已經一整天都沒有想起他了。楚青檸也不知道是那個禁術起了些作用。只是這一刻，再次聽到那人的名字，她的心裏雖然升起了一絲漣漪，卻也不會向一開始那滿腦子都是他了。楚青檸松了一口氣。向著他，真的很快樂，但是，他和她不適合罷了。

“那是誰？傻姑娘，你有喜歡的人了？”楚韻芝頗為奇怪地看著楚青檸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楚青檸搖了搖頭，“也許心動了，也許並沒有。不過，他並不怎麽重要。”

淩瀟仙君聽了楚青檸的話，並沒有覺得舒心，反而心中的擔憂更甚了。從前，他總是覺得，楚青檸天性不喜歡與人交流，如今他卻覺得，楚青檸似在故意回避與人產生情感。淩瀟仙君剛想追問，便聽到楚青檸又道:

“其實啊，所謂的夫君，在我心裏不過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身份罷了。我從未想過如同尋常的姑娘一般，把自己的夫君當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，他也永遠都無法成為這個人。就好比我和我的那位亡夫，我雖然不記得他了，但是我想著，當初我之所以願意嫁給他，必然是存在著幾分利用心思的。”

楚青檸心裏清楚，除去他們一族的天性的緣故，她也不可能真的毫無保留的去愛一個人，這對她而言太過於危險。

楚韻芝仔細回想了一下，她當時接到了芍歆的消息，說是她的女兒要成為淩瀟仙後的時候，她內心的震驚與不安。楚韻芝剛剩下楚青檸的時候，心存怨恨，對待這個女兒心中多少有些芥蒂，然而她還沒有狠心到把自己的親骨肉放在傅家不管，那不過是不得已為之。楚青檸留在位高權重的傅家，已經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了，若是再成為淩瀟仙後，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覆。

當時，族裏探討過，也和楚青檸商量過，最終楚青檸還是決定嫁了。其原因有三：一是楚青檸本也沒有反對的資格，除非她逃出傅家。然而，若是能夠離開傅家，早就該離開了，又何必等到現在。

二是楚青檸覺得淩瀟仙君是個好人，還救了修煉出了岔子的她。那個時候，淩瀟仙君和傅家關系敏感，她嫁過去，淩瀟仙君才能沒有後顧之憂，她便算是報恩了。更何況，待在一個對她好的人身邊兒，總比待在傅家好。

三是仙界有幾處界點，位置特殊，旁人想要進去極其困難，若是打著淩瀟仙後的身份，則會容易許多。雖然那些界點數十萬年也未必會出問題。於公於私，楚青檸都會選擇嫁過去的。事實上，楚韻芝心理明白，這一條是個借口，那幾處界點數十萬年都不一定會出問題，誰也沒料到，暗月之夜會這麽快到來，有幾次界盤需要去加固。

最後，楚青檸嫁了過去，也算是報了當初相救之恩，還意味地利用了淩瀟仙後的身份加固了環鳳嶺的界盤。只是，誰都沒有想到，楚青檸會先丟了心，又丟了命。

“平心而論，你那個亡夫，待你算不得好，也算不得差。不過，你當時會嫁給他，一是形勢逼迫，二是你那個對他心存了一番感激，嫁給他正好替他暫時解圍，三是他那裏有能讓你利用的東西。不過，話又說回來了，哪怕沒有前兩條，你最終也會選擇嫁給他的。”楚韻芝有些諷刺地笑了笑，看了看眼前的楚青檸。就好似她，再痛恨自己的身份，再痛恨肚子裏的孩子，最終不還是選擇將她生了出來嗎？

楚青檸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得知她那個亡夫的事情。

“這些你以前沒和我說過啊。”楚青檸有些茫然。

“不是什麽高興的事情，更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，和你說做什麽？算了，不提這個了，你跟我回去住。”楚韻芝說著起身。

“好。”楚青檸痛快地點了點頭，起身跟在了楚韻芝身後，還順便把自己最喜歡的一盤點心帶走了。

龍秋典官等人小心翼翼地看著淩瀟仙君。都說當時淩瀟仙後嫁給淩瀟仙君的時候年紀還小，什麽都不懂，稀裏糊塗的就嫁了過去，後來倒是喜歡上了淩瀟仙君。可是沒想到，淩瀟仙後當時嫁給仙君的目的也不純。雖然這話從楚韻芝口裏說出來，也未必是真。

眾仙本以為淩瀟仙君的臉色會不太好，卻沒想到淩瀟仙君露出一絲喜意。

“君上？”禦塵上仙小心翼翼地問著，生怕淩瀟仙君被仙後娘娘刺激瘋了。

“你說，青檸當初喜歡過我吧？”淩瀟仙君問道。

“這是自然。”禦塵上仙這一次倒不是胡說，當年淩瀟仙後確實喜歡過淩瀟仙君，而且非常地喜歡。雖然後來，禦塵上仙從流霜仙官那裏聽了仙後娘娘的一些事情，覺得仙後娘娘恐怕早就不喜歡仙君了，甚至痛恨仙君。不過，這些就沒必要說了。

“那你說，她最開始想要利用我，是向利用我的什麽呢？”淩瀟仙君又問。

淩瀟仙君想不通他身上哪些東西是楚青檸許需要利用的。淩瀟仙君神衛仙界五君，身上有太多可以讓人利用的了。然而，他卻實在是看不出，楚青檸要利用他什麽。

這個禦塵上仙不好回答，淩瀟仙君身上能利用的太多了，然而，仙後娘娘自從嫁入仙宮，並沒有得到什麽好處，除了一個仙後的名聲。

“大概是淩瀟仙後這個身份吧？”禦塵上仙試探著說道。

“說不通啊，她自嫁給我，這個身份非但沒給她好處，反而給她帶來太多的不快了。”淩瀟仙君皺眉。

淩瀟仙後這個身份，倒是給傅家帶來了不少好處，給楚青檸本人卻沒帶來什麽益處。而楚韻芝口中的利用，自然不是指傅家得的那些好處。

“這……小仙不知。”禦塵上仙有些遲疑。

仙後娘娘實在不是什麽有城府的人，然而嫁入仙宮四百年了，禦塵上仙實在是沒看出仙後娘娘有什麽私心。禦塵上仙很想說這就是楚韻芝隨口誆仙君，讓仙君不舒服的。然而，這話禦塵上仙又實在是不敢說。整個六界，恐怕也只有仙後娘娘有這個能力，讓仙君發了瘋似的想給她利用。

“這便難辦了。我尋思著，若是我身上有什麽值得她利用的價值，她定然是願意再嫁我一回的。”淩瀟仙君心底的疑惑更深了，他現在對青檸的族人真的很好奇。

禦塵上仙忍不住用折扇敲了敲腦袋，果然是這樣，他就知道君上打的是這個算盤。說起來，以前不曾發覺，如今看起來，娘娘果然滿身古怪。

此刻的楚青檸，被楚韻芝拉走了，坐在了房間裏。

“那個韓澤潤是怎麽回事？”楚韻芝開門見山地問道。

楚青檸簡單地講了一下自己一見鐘情的事情。

“你和的情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。若是放在凡人那裏，並不奇怪，甚至放在六界其他眾生那裏，也不奇怪，偏偏放在守界者身上，自是極其奇怪。”楚韻芝皺了皺眉。

楚青檸當初嫁給淩瀟仙君的時候，可不懂愛恨情仇，後來喜歡上了淩瀟仙君，是誰都沒料到的事情。族裏為此特意召集了所有成過親活著愛過人的族人商量了一番，最後討論出來的結果便是青檸那丫頭年紀小，身邊沒幾個對她好的，南笙又不待在她身邊兒，沒有什麽對比，因此另外一個對她稍微好一些的男性日常待在她是身份，她便喜歡上了那人，更何況那人又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。

可是現如今不同，楚青檸已經長大了，又回到了族裏，見識到了什麽是心意相通，那便再難看上其他人。他們族裏那些對成了婚的，因為有雙生伴侶待在一起的緣故，就算是夫妻感情再好，也終究少了幾分感覺。畢竟，不論是親情、友情還是愛情，都沒辦法和雙生之情相比。

說來也是有趣兒，他們一族本就親情淡薄、友情基本上也算不得深厚，而愛情更是被雙生之情沖擊得快沒了。所以，楚青檸這驟然冒出來的愛情，實在是讓楚韻芝覺得奇怪。一見鐘情什麽的，在他們一族根本就不存在。

“你愛他什麽？”楚韻芝說著擡起手，將手放在了楚青檸的額頭上，感應著楚青檸的身體。

“不知道，我想不出來。曾有人和我說過，你若是能夠想出來你喜歡他什麽，那麽就代表你其實不喜歡他了，只是在給自己找愛他的理由罷了。”楚青檸說道，“所以，我想我可能是喜歡他的。可是他太影響我的心緒了，我便只能把禁咒用在了自己的身上。”

楚韻芝將手放下，給楚青檸補嘗試：“你那個禁咒只是暫時助你排清雜念，起不到什麽太好的效果，不然族裏早就用爛了。不過，用它清理身上一些亂七八糟的詛咒什麽的惡，倒是有些效果。就比如我這丞淵，當初族裏用了不知道多少禁咒，這才把這裏變成了一個和六界隔絕之地。這其中就有你用的那個禁咒，甚至還有幾個更厲害的禁咒。這也是數億萬年，丞淵不被外界幹擾的原因。任他何種詛咒陣法，但凡不是我丞淵之物，效用都會大打折扣。你是我的女兒，丞淵認你的身份，所以你進來沒感覺。可是其他人不一樣，每在這裏待一刻鐘，消耗的靈力就多一份，甚至施法念咒，也比在外面吃力幾分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楚青檸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。

“你不願意來我這兒，許多東西就沒告訴你，反正你也不需要。不過，青檸，我不懂什麽是愛情，我也沒愛過人。只是聽了你剛剛的話，我倒是覺得有意思。”楚韻芝似乎想到了什麽好玩的，笑了出來。

楚青檸疑惑地看著楚青檸。

“你對我那兩個男弟子有什麽感覺？”楚韻芝問道。

“沒什麽感覺啊。”楚青檸兩眼茫然。

“是了，你不喜歡他們，所以你也找不出你喜歡他們的理由。”楚韻芝說道。

“所以，娘，你的意思是……”楚青檸突然意識到了什麽。

“我不知道，因為我不懂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。情愛迷住雙眼，沖動大於理性也大有可能。只是，青檸，你本不笨的，只是實在不太愛動你的腦子。人的感情，是最容易蒙蔽人的，也是最難蒙蔽人的，所以，你要自己想。”楚韻芝也有些頭疼，但願是她所想的那樣。

楚青檸聽了楚韻芝的話，露出一份若有所思。

“行了，你休息去吧，我讓人給你準備了房間。”楚韻芝說道。

楚青檸聞言，點了點頭，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外走。

“主子，這……”崔姑姑皺了皺眉，面露一絲不讚同。

“你是想說她難得從過去的那一段走了出去，又有了喜歡的人，便不該說那番話，是嗎？”楚韻芝看著崔姑姑，語氣種暗含了一絲自己的都沒有註意到的譏諷，“也是，小姑娘總是該有喜歡人的權利。”

“我知道主子有著自己的考量，只是青檸小姐……”崔姑姑欲言又止地看著楚韻芝，心裏滿是不讚同。

“我什麽都沒和她說啊，只是和她講了講丞淵的事情。這些常識，她該知道的。我毒後楚韻芝的女兒居然連丞淵的事情都不知道，說出去我都覺得可笑。”楚韻芝眼底升起了一絲冷漠。

“主子，就連你都不願再提及那些往事，又何必要把這些強加於青檸小姐。”崔姑姑眼底閃過一絲不忍。

“我若是真的能掙脫，又何必落得今天的下場。我承認，我當初是有些遷怒於她，可是她到底是我的女兒，我不會害她的。”楚韻芝說道。

崔姑姑看了看楚韻芝，到底沒有再說些什麽。她知道，楚韻芝心裏難受。

“雲蓉，把酒窖裏的酒拿給我，我想喝了。”楚韻芝背對著崔姑姑，讓人看不到她的表情。

作者：也許會有二更

PS：娘是好娘，覆活後堅決不虐女主

突然發現欠了好多債要還啊感謝在2020-02-28 23:59:37~2020-02-29 22:21: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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